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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9章 清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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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9章 清凈

藥房, 四人圍著蕭容淵,面面相覷。

“殺了?”張雲起食指與拇指摩挲著下巴,“畢竟是個反賊。”

莫老伯狠狠踹了一腳張雲起的屁股, “孽徒,說什麽大逆之話,為人醫者,不論敵友,不論好壞,只救人,不殺人。”

沈皎探蕭容淵的氣息與脈搏,淺弱無力, 身上傷口猙獰遍布, 在水中泡久了發爛潰膿。

沈皎擦了擦手,“若再不治, 不出三個時辰,他就可以去見閻王爺了。”

莫老伯說教:“嗐,見死不救, 何以為醫者。”

眾人點頭, 莫老伯嘆氣,“既然如此, 不如皎皎來救。”

沈皎驟然擡頭, “啊?”

莫老伯為難道:“這畢竟是個謀逆的叛賊,搞不好是要殺頭的,老夫年紀大,還想多活幾天。再者你跟著為師和你兩位師兄學了一年的醫術, 也該挑塊大肉試試手,為師看這塊大肉就不錯。”

莫老伯指著榻上的蕭容淵道, 沈皎嘀咕,她年紀輕也想多活幾年,於是她看向一向疼她的二師兄。

顧瀟雲道:“這種人,不配我治。”

二師兄依舊如此古板,沈皎再可憐巴巴看向張雲起。

張雲起擺手,“不是我不救,實在是皎皎確乃最佳人選,你想啊其一這當今太後是你姐姐,你被抓了嚎一聲,你姐姐指定救你,再者這當初蕭容淵求娶過你,京城人盡皆知,你與他也算關系頗好。其三你可是當朝首輔的亡妻,他如今權勢滔天,這些年陸之慈對你……”

沈皎擺手攔住他,“不救就不救,何須找這麽多借口,罷了,我救。”

莫老伯摸著胡子欣慰道:“誒,這就對了,不愧是我的好徒兒。”

沈皎點頭,沒當回事,師父每次都這麽說,三個徒弟輪著說,她聽得都耳朵起繭子了。

待人都走後,沈皎望著榻上的人,憤憤瞪了他一眼,“真是陰魂不散。”

她撩起袖子,“罷了,本小姐心善,便救你一條狗命。”

她將他傷口處理好,血肉裏夾著石子處理起來不便,她銅鑷子移至他左眼,這左眼珠子是不能再留了。

她突然好奇,蕭容淵這九年是受了什麽慘無人道的折磨。

於是有些心軟,下手漸輕,誰知蕭容淵驟然睜開眼,他握住沈皎的手腕。

他防備,惡狠道:“別動我的眼睛。”

沈皎冷聲,“你若不摘了,瞎得便是兩只眼,重則喪命,孰輕孰重,你掂量掂量。”

許久,蕭容淵放手,又昏迷過去。

沈皎轉了轉起了紅痕的手腕,嘆氣,“成了階下囚還如此兇狠。”

她用燒得通紅滾燙的小刀,摘去他的眼球,用繃帶纏上,而後扇著小蒲扇在榻旁煎藥。

窗戶打開一扇,月光之下,少女撐著腦袋,一沈一沈。

藥熬好已是第二日清晨,沈皎在榻邊睡了過去。

榻上之人的手指動了兩下,蕭容淵微微掀開眼皮,光刺眼,周遭陌生。唯有枕在他榻邊的少女熟悉。

與九年前分毫未差,可她分明已經死了。

沈皎醒來時便見蕭容淵盯著自己,她擡起身,檢查他的傷口,按例問。

“怎麽樣,感覺哪裏不舒服。”

蕭容淵虛弱道:“沈皎?”

沈皎淡然回:“我叫魏己,不是你口中的什麽沈皎。”

蕭容淵不信,他猛然掐住沈皎的手腕,“沈皎,這麽多年了你騙人的時候,還是會不由自主地抿唇。”

“我說了,我不是沈皎,公子不信,那我也沒辦法。”沈皎抽了抽手,卻抽不動,蕭容淵手傷得厲害,勁卻大。

沈皎無奈道:“另外,公子便是這麽待救命恩人的嗎?”

蕭容淵一楞,他松手,“是在下失禮了。”

“煎藥的炭沒了,我去取些炭。”

沈皎轉身,蕭容淵忽道:“你不問我是誰?怎麽傷成這副樣子?”

沈皎側頭,“與我無幹。”

身後無聲。

沈皎出去時,張雲起正扇著折扇,看好戲似地站在屋外。

沈皎無奈搖頭:“怎麽不進去看戲,在這又看不到。”

“誰說我是來看戲的,我是來叫小師妹吃早膳的,你瀟雲師兄今日做了千酥餅,我在屋裏都聞到味了。”

沈皎點頭,“大師兄不愧是狗鼻子。”

張雲起問:“誒對了,屋中那人你打算如何處置。”

沈皎道:“當然是等他傷好就送他離開,從此天涯各一方,橋歸橋路歸路,我不識他,他也不必識我。”

從前是非之人她不想再接觸,往日太過喧囂,她好不容易逃出漩渦,只想守這一方小醫齋,給師父養老送終後,就去游歷山川,四處行醫,老時也收幾個徒弟解悶。

張雲起掃興道:“橋歸橋,路歸路。人家當年可是放著狩獵頭籌,天子賞賜不要求娶你,這事也算在京城傳得沸沸揚揚,我在醫館耳朵都快起繭子了,什麽情根深種,非沈三小姐不娶,沈三小姐怎忍得下心啊。”

沈皎嗤笑,“這種話你也信?蕭容淵生於皇族,權勢是他手中劍,他這輩子大抵最愛的便是權勢,求娶,求的不過是三軍勢力。”

她擡頭望天吐氣,“不過啊,往事皆已為雲煙,如今的蕭容淵不再是從前的蕭容淵,我亦不是我,大路朝天,吃飯為先,二師兄今日做的餅一定格外好吃。”

沈皎莞爾一笑,她背手聞著味就要過去,卻見張雲起臉色不自在。

沈皎當他是怕她搶吃的,於是拍了拍他的肩,“行,今天讓你兩個餅。”

張雲起擡起折扇調開沈皎的手,頷首道:“好心提醒,你門好像沒關嚴實。”

沈皎轉頭見門留有一條縫,她回頭怒目瞪去,“張雲起,你存心坑我是吧。”

張雲起訕訕一笑,“剛瞧見,不過今日你的那份餅就是我的了!”

他朝沈皎投以勉勵目光,而後溜之大吉。

沈皎嘆氣,三月清風寒涼,晨間雀鳥在屋檐上跳躍,鳴叫。

沈皎轉身,看向那一條門縫。

“這麽多年了,你還是改不掉偷聽人說話的毛病。”

門吱呀一開,一個粗布無往日矜貴,蹉跎太久歲月,唯有眼中淩然傲氣能看出往日蕭容淵的風華。

他望著眼前未變的沈皎。

“我便知,你是沈皎。”

沈皎仰頭,“早知道就不救你了,打擾我清凈。”

蕭容淵不惱,他輕蔑看她,道:“你還是一如既往地愚蠢,就算知道也會救。就像當年宮變,文武百官無一人敢上前,你卻帶玉璽領著那個無用的小皇帝從密道逃出,若不是你,我早已得天下。還有那場大戰,一躍而下,百姓道你忠烈,巾幗不讓須眉。我聽聞時,想那沈家三小姐真是全京城最愚蠢的人,你說呢,沈三小姐。”

蕭容淵譏笑嘲諷不斷,沈皎雙目平靜,淡然看著他。

看起來更可憐,更該被嘲諷的人,是他才對。

她冷冰冰,直戳他的痛處,“不然呢,茍活於這世上,做一個像你這樣的反賊?”

蕭容淵神色一頓,他笑聲漸停,他猛然咳起,直至咳出一道血。

蕭容淵擦去嘴角的鮮血,“沈皎,你還是一如既往得伶牙俐齒。”

沈皎揚唇,“承讓了。”

她看向被風吹得搖晃的樹枝,鳥兒已飛走。

“外面風大,你若不想死就進屋。”

蕭容淵不動,他凝望著沈皎,一如既往十八歲韶華的沈皎,少女一顰一笑與記憶力重疊,可記憶裏,她如他所說,在那場大戰裏,縱身一躍,永別人世。

蕭容淵問:“你是人是鬼。”

沈皎怒道:“我是你大爺,讓你進去偏不聽,死了別賴著我。”

蕭容淵揚唇,“看來是人,我很好奇,你究竟是使得什麽法子活下來的。”

沈皎氣急,他身上的傷根本經不得風。她想,蕭容淵真不是個好患者,不聽大夫話,有他苦頭吃。

沈皎道:“想聽?”

“嗯。”

沈皎雙臂環在胸前,她道:“我曾與你說過,我做過許多夢,夢中能知未來,那時你不信。若我如今跟你講,我死後遇到了天神,天神不舍得殺我,賜予我新生,你信嗎?”

話一出,沈皎自嘆,她自己也不信,更別提多疑警惕的蕭容淵。

誰知片刻後,蕭容淵頷首:“我信。”

沈皎一楞,她意想不到他會信。

話說,這還是他頭一次信他

“那既然你信,便進去吧。”

蕭容淵依舊不動,他定定望著沈皎。

“你死後一定發生了許多事,我想你與我細說。”

沈皎不明所以,蕭容淵難不成還想聽什麽起死回生的神話故事。

“你先進去,等我去吃口早膳,回來與你慢慢講,我這肚子還餓著呢。”臨了沈皎又加了句,“到時,你也與我說說你這一身傷是怎麽弄的。”

蕭容淵問:“你方才不是說,與你無幹麽。”

遠山霧散去,少女對上他的眸,爽朗一笑。

“反賊與魏己無幹,盟友蕭容淵卻與沈皎有幹,狩獵那次,我們坑蒙拐騙,結過盟的。”

蕭容淵雙眼微瞇:“關心我?”

沈皎白眼,道:“嘲諷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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